对话“流浪大师”沈巍:没有结过婚,但渴望有一个正常家庭
现代快报 2019-03-21 17:21

  3月21日清晨5:30的上海高科西路,安静,让这条路显得格外宽敞,跟昨天下午此处的沸腾比起来,好像这才是日常。在沈巍没有作为网红“流浪大师”火起来之前,这里就是上海诸多地铁站口中的一个,附近的小区和商店都没有特别之处。

  因为博学、爱读书,流浪汉沈巍被人拍下来传到网上,最近就火了。

  “我也偶然刷抖音时发现,哎呀这不是我们小区嘛,后来才知道他好红了!原来就是在这里捡捡垃圾看看书的呀”,一个街坊这样跟现代快报记者介绍。3月21日清晨,现代快报记者与沈巍进行了一次一个多小时的促膝长谈。

  有人彻夜蹲守拍视频、直播他的生活

  一些人几乎彻夜守着,现代快报记者到7号线杨高南路2号口时,路边的共享单车上已经坐着两个年轻人,他们主动跟记者说“凌晨两三点时,大师推着三轮车出去捡垃圾了,应该六点回来”。

  因为蹲守有些日子了,大家似乎已经准确把握了沈巍的作息规律。果然,5:52,记者看到沈巍推着三轮车从远处的暗影中慢慢走过来,一边走一边翻捡路边的垃圾箱。

  听说是现代快报记者,沈巍显然很愿意配合采访,说“我们到路的那边去”。“那边”是指沈巍这段时间堆放垃圾的地方,“因为突然来的人太多了,根本没有办法处理这些”,沈巍对“爆红”网络这件事似乎更多是烦恼与排斥,他清楚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。

  整个采访过程持续了一个小时左右,大半时间他在谈论垃圾分类,剩下的时间,说的是读书,他甚至还清楚记得母亲第一次送给他的两本书,是《杜甫诗选》和《古文观止》。

  “还想拿它(捡到的碗)来装墨汁,写毛笔字”,沈巍说自己很爱书法,也喜欢美术作品,连1993年被单位劝退的那天,他本来都是计划去看一个艺术展的,看不到展,还可以在附近捡捡人家扔掉的垃圾宣传页。

  提及原单位将其以病休为由进行劝退,他的情绪还是颇为激动,理由有两个:一是捡拾垃圾,并不能证明“脑子有病”,二是这么多年坚持给他发工资,其实是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他真的有病。

  沈巍的原单位上海市徐汇区审计局,在回复媒体采访的邮件中,确认了沈巍原先网传的工作身份和工资事宜。

  【谈家人】

  妈妈看到网上的东西哭了好几次

  读了很多书懂得很多道理的沈巍,似乎对人与人之间的感情,有哀怨,也有期待。

  “(那时)办公室的门突然打不开了,没有一个人跟我说,而以前都是一起嘻嘻哈哈的人”,沈巍觉得人情薄凉,“这么多年过去,也没有一届领导来问过”。

  他还说起以前的同学和熟人,以及两个半途离开的“朋友”,家中几乎再无往来的亲戚。

  比起外人,家人似乎更是沈巍绕不过去的心结。

  他向记者介绍说,他的父母都是上世纪60年代的高材生,但是在对待他这件事上,令其受伤。“别人讲我有问题就算了,我妈妈还补充说我睡眠不好,会胡言乱语,但是我睡得很好啊”,真相究竟如何,已经没有办法还原,唯一肯定的是,他的母亲对他的情感也同样复杂。

  “这次我妈妈看到网上的东西,都哭了好几次,我给弟弟打电话,他也嘲讽地说你现在红了”。

  有邻居跟媒体说沈巍的母亲和弟弟就住在附近的小区。沈巍只告诉记者,他和家人户口在浦西。而他现在的流浪地,是浦东。

  【谈生活】

  没有结过婚,但渴望有一个正常的家庭

  采访过程中,不断有人来给沈巍送吃的东西,但是他明显是拒绝的,一来是为了采访不被打断,其次是他认为自己从垃圾里捡到的东西足够果腹了,“20年没有买过米”。附近的保安对记者说沈师傅不需要别人给他食物,他曾说过自己只是在流浪,并不是乞丐。

  同样的身份标签否定,还在于沈巍也不认为自己在精神上有什么不妥。捡拾垃圾对他来说,是从小就常常做的事,可以卖了换钱,而钱可以买书。

  但是,这件事终归还是辗转改变了他的人生进程,小的时候捡垃圾被看到,同学要笑,连老师也笑,而工作后捡垃圾捡得班也不能上了。

  更多时候,沈巍是偷偷捡,“在新街口看到地上有一张报纸,我为了捡起来,我只好装得蹲下来看书”。偶尔一次,别人看到沈巍捡垃圾,告诉了他的父母,父母和弟弟妹妹得知后如临大敌。

  而最令他难过的是,与他感情最好的外婆,也对他捡垃圾这件事不能理解,要他将堆放在床里侧的书籍全部清掉。

  这些细节,沈巍每一个都记得清清楚楚。虽然已经看不出悲喜,但是当记者问他,网传“因妻子和女儿车祸去世才离家流浪”是否属实时,他略有些夸张地说,“先让我仰天长笑三声再回答你”,他首先明确否认了这个说法,“我真渴望有一个妻子、女儿,但我确实没有”,其次,他对此非常向往,“最嫉妒的就是这个场景,看到别人父亲和儿子在一起”。

  沈巍认为自己如果有孩子,是可以教育得很好的。他再一次对父母与他的关系间接表现出一种复杂的情绪。

  【谈读书】

  工资哪去了?买书!但书常常被偷

  现代快报记者问他,工资一般都会用到哪里去,他回答说买书,表示家里除了垃圾就是书,但是书常常被偷。

  最近很多网友会慕名来给沈巍送书,20日下午是自称“大师”经纪人的小卖部老板,帮他将一本王蒙的书收下。21日一早,记者再去小卖部,老板娘说书“给了,我们又看不懂这”。

  当记者再问老板娘,老板是不是真的是沈巍的经纪人,她一口否定,“只是经常在这里,关系比较好”。想做经纪人和保镖的,这几天尤其多,沈巍对此似乎看得很透,“(这些)不是真心的交流,再过一个月也不晚,为什么不肯等一个月呢?因为那时候他们就无利可图了。”

  ​采访过程中,沈巍身边围着的人越来越多,很快有的又走了,对他说的话并没有兴趣,合影、直播……走了,迅速又有人补上空位,继续拍视频和直播。

  附近的人说最近更红的其实是“师娘”,一个不知道来历的中年女性,因为“流浪大师”的视频已经增粉无数,据说都是带着团队来。

  沈巍说很清楚他们喜欢的并不是他。尽管如此,为了让大家能够不白来,沈巍还是隔一两个小时就露一次面,这样做,是希望大家尽快散去。这几天给他提供住处的人,是附近小饭店的老板,他对记者说“他(沈巍)太累了”。

  沈巍想要的,似乎没有得到,他不愿接受的,眼下却已蜂拥而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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